《核能馬戲班》為方儉先生著作,感謝方儉大哥一路走來,對台灣反核運動的貢獻。本人已徵得方大哥同意使用,方大哥表示:「只要是公益目的,皆可使用。若有營利,請捐贈綠色消費者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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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次
第五章 沒有免費的禮物
台電在堅持核電廠一定要建的理由不外:核電成本最低,核電是準自產能源,核能不會製造空氣汙染所製的酸雨、溫室效應。
台電似乎為了核能電廠而成了百分之百的「理想主義者」,無可救藥的樂觀派,甚至會算計到火力電廠造成的二氧化碳對全球溫室效應的責任。
在台灣許多人其實並不反對核能,而是太瞭解台電的經營核電內情而變成「反核人士」,正如「三哩島」、「車諾比爾」是斷送核能工業的罪人,台灣會出現全世界少有單純反核能群眾,台電實在功不可沒。
「先問問台電在這十年中有沒有培養出核能電廠的專業人才,看看他們內部的人事資料,台灣憑什麼蓋核四,現有三個核電廠就已經讓台電騎虎難下了。」好幾位身負台灣核能推廣業務的人士這樣嘲諷台電。
一九九○年台電的統計資料顯示,一九八九年台電核能發電的成本已經超過燃煤發電一毛錢,這一來鐵的事實證明台電過去的宣傳:「核能最便宜」是謊言。台電核能部門主管最怕人談起這隻「痛腳」,一旦核能電廠貴了起來,誰還要核電廠?
核三廠一直是台電心中「永遠的痛」,除了一九八五年七月七日核三廠大火,首度讓國人警覺到核災的可能,台電數億元損失也很巧妙的分配到每個用電戶的電費單上,肇事汽機的原廠商美國奇異公司也只有象徵性的賠些修理費,至於一年多核電廠不能運轉的成本,全歸台灣用電戶和納稅人。
一九八七年底,核三廠再因西屋公司的「控制棒氫脆化」問題而有半年以上無法運轉,造成核電成本上升。這不僅是技術缺失,同時更是核能經濟面的致命傷,人類科學對核能的經驗不足,尤其是材料的問題,人類對高能物理、化學的知識尚不足涵蓋還電廠商業運轉數十年各種材料可能發生的問題,一九八九年四月,我在<人間>雜誌上發表了核三控制棒問題始末的故事……
台電‧西屋
草菅人命!
原能會為人民揭發核三「控制棒事件」
核能電廠反應爐的運作,全靠「控制棒」的靈活抽插。最近核三控制棒發生「腫脹」、「斷裂」,包藏著從「三哩島」級到「車諾比爾」級的大災變。「原能會」以自己的調查研究,揭發核三毀滅性危機,對抗台電和美國西屋核電工業資本,堅持除非台電全面改善現有六組核電機組,否則遲早下令關閉……
「水滸傳」的序幕:有北宋洪太尉訪古寺,看到一座石碑,他因為好奇,不顧阻攔,揭開靈符,移走石碑,打開了禁門。豈料被鎮壓在石碑下的一百零八條好漢衝天而出,於是天下大亂,終至斷送北宋趙氏王朝。
現代的核能「深度防禦」哲學,層層設計,鎮壓著高放射線核燃料。今日台電,有如那北宋的洪太尉,不顧勸戒,硬要揭開一道道「深度防禦」的靈符。如果人民不及早阻止,後果豈堪想像!
核三控制棒事件,說明了台電簡直已石器時代的思想,去駕馭二十世紀的高科技產品,並動員一切力量要興建核四廠第七、八號反應核電機組,令人為台灣的命脈捏一把冷汗。
人謀不臧的核電爆炸事件
灰暗的池水,清澈得詭異,池邊吊掛著R41控制棒的殘肢,彷彿「梟首示眾」,向其他所有的控制棒「示威」。
由於美國西屋公司材料設計的不當,台灣電力公司核能三廠的控制棒發生「腫脹」,甚至斷頭,無法順利操作,嚴重影響核電廠最基本的安全控制設備─控制棒。
如果反應爐運轉中,須緊急停機,控制棒無法順利插入燃燒棒,則反應爐將陷入相當麻煩的停機程序,甚至落入未曾被分析過的危機風險中。
「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機率:即使這千分之一的後果只是半個『三哩島事件』,也不是台灣所能承受的。」一位行政院原子能委員會負責核能管制的博士級專家慎重地告訴關心「控制棒事件」的人。
在「原能會」核能管制處處長夏德鈺的心目中,「控制棒事件」是台灣核能發電史上,嚴重性僅次於「七七事變」,即民國七十四年七月七日核三廠一號機汽機爆炸大火事件。
這「七七事變」是因為汽機設計不當,低壓汽機運轉發生不應有的劇烈共振現象,汽機葉片脫落,汽機葉片整個毀壞,並引爆了氫氣,造成大火,引起驚人核電意外事件。
當時核三廠一號機才運轉不到一年,雖然事後證實是美國奇異公司設計不當所致,但事件前幾十次的跳機,卻完全被核電廠人員所忽略。事後檢討,其實早有徵兆,而未能避免一場可免而未免的災禍,以致核三廠有一年多無法運轉。光是機組閒置的損失,每日在一千萬至一千五百萬元之譜。
最近的「控制棒事件」,基本上有是一次設計不當的結果,而其複雜性較諸「七七事件」猶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其驚險程度,也較單純的汽機爆炸失火高得多,也是世界核電史上的重大事件之一。
控制棒室核子反應爐核心的重要組件。當控制棒插入燃料,其內的中子吸收劑吸收中子,就可停止核反應。無論反應爐啟動升載,降載停機,或是緊急停機,都要靠控制棒靈活地抽插。如果控制棒「腫脹」或斷裂,無法靈活準確地操作,反應爐要停機,必須緊急在注入濃硼酸液來代替控制棒吸收中子,並須迅速移除大量熱量等一連串急救動作,否則就發生爐心熔毀「三哩島事件」,甚至類如「車諾比耳事件」級的重大核電災難!
台灣「三哩島」和「車諾比爾」的可能性
在一座商業運轉的反應爐機組內所貯存的核燃料,有數百萬居里的放射性物質。一般反應爐正常運轉時,每年排放的放射性物質不超過十個居里。所以核電廠的設計,必須保證放射性物質不致外洩,從而「深度防禦(Defense in Depth)」成為核能工業中極關重要的一項觀念,也是核能危機管理哲學的基礎。否則,數百萬居里的放射物質一次外洩,就會像蘇俄的「車諾比爾」事件,造成全球性的輻射危機
「深度防禦」的第一道防線是防止事件發生。而一旦事件發生後,可由其他系統補救。譬如反應爐急停時,控制棒無法動作,可用備用硼液注入爐心,吸收中子,並停止反應爐反應。第二道防線則是事件發生後,防止事件演發意外事故,即使有因事件發生的放射線物質外洩事故,也能夠完全限制在圍阻體建築物內,如「三哩島事件」,爐心熔毀,而無大量放射線外洩。第三道防線則是防止意外事故發生後的放射線滲出圍阻體外。「車諾比爾」事件就是突破了第三道防線的巨變。
核三廠控制棒事件,正是啟動核能事件或事故的關鍵點。如果模擬一次嚴重意外事故發生,當反應器接到急停訊號,指示反應爐必須停止,第一個動作就是降下五十二組控制棒組件,讓控制棒吸收中子,停止反應。但如果有四組以上的控制棒無法順利落下,反應爐反應就無法停止,以至需要停機而無法停機的事件發生。這時候「備用硼液」就注入反應爐。硼液有代替控制棒吸收中子的作用,已達到停機目的。但這種停機不能維持太久,必須立刻修復失靈的控制棒,達到停機的目的。
如果控制棒無法及時修復,或備用硼液系統在運轉時故障,無法動作,反應器不能停機,也還有一套「熱移除」系統,打開二次側循環水,以蒸汽方式將無法停機產生的熱量移除,以免爐心熔毀。但是這「熱移除」系統的功能也是有限的,頂多只能維持一、兩個鐘頭。在這段時間內,核電廠方必須修復控制棒組件急備用硼液系統。
在這個階段,已經是「核能事故」的臨界了。如能及時有效停機,反應器尚可回復,能正常使用;如果失敗,繼之而來的,是反應爐高溫累積,導致燃料棒熔毀,接下來的就只剩下最後一道防線─不讓放射性物質外洩,反應器受到的傷害無可回復,到達可怕的「意外事故」階段。
「意外事故」一旦發生,輕者反應爐鈾燃料熔化形成高壓,漏在反應器圍阻體內,就是「三哩島事件」。以「三哩島經驗」看,這項損失至少是二十億美元。如果不幸情況更嚴重,圍阻體擋不住爐心熔毀的高熱高壓,使圍阻體破裂,輻射外洩,就是「車諾比爾事件」了。其造成的生命、社會、經濟、環境和生態損失是無法估計的。
要趕「時髦」,不要命
在建造核電廠時,各部份的材料必須經過嚴格的測試分析,已取得「核能使用戳記(Nuclear
Stamp)」。核電廠的爐心材料(Core Material)必須是「N4」級的材料,也是在最嚴格的管制生產製造的組件,控制棒材料就是要符合N-StampN4級的考驗。
當年核三廠建廠時選用壓水式反應爐(PWR)最新的技術,以「金合」則是全世界核電廠的「先驅」。
一位台電主管早已對當年台電的這項抉擇,留下了一句評語:「恐為天下先」。他認為核能發電不是趕時髦(Nuclear power is not a fashion show),
免得成為世界核能工業的試驗品,甚至是犧牲品。核三不幸又被他言中,可是好趕時髦的目前台電核能部門主管似乎並沒有從核三中汲取重要教訓。
當年最「時髦」的金合具有吸收中子力強、物理性質穩定(在吸收中子後仍能維持金合的吸收中子能力),耐高溫、耐磨的特性;可是「金合的易於「氫化」特性,未被西屋周詳考慮,而成了設計製造上的「盲點」。
由於反應爐水在高溫以及數百萬居里核燃料放射線的照射下,水分子分裂成氫、氧分子,同時也在反應爐水內「加氫」,以維持反應爐內氫氧分子濃度再一定的範圍。
氫分子靠近金合的表面時,因為氫分子很會滲入金合的金屬晶格間隙內與金合產生化合,如有其他金屬原子的「觸媒作用」,氫分子也會凝集,而「擠」出相當大的間隙,使得金合變脆,金屬間隔變鬆,這就是所謂「氫脆化作用(Hydrogen Brittle)」。
然而,在核子潛艇反應爐使用的「金合控制棒」,是裸露在水中的,在產生「氫化作用」前,因「氧化作用」形成的「保護膜」,阻隔了「氫化作用」發生的機會。而在核三廠的「金合控制棒」外,卻加了一層非常貼身的不銹鋼護套。沒想到當初設計上要加強保護,減少氧化(因為「氫化」或「氧化」對控制棒都不好),卻促成「氫化作用」的機會。
金合材料氧化,在美國西屋公司設計之初,確曾考慮到這部分的可能,並設計了三分之三十一吋的氫化後腫脹的容許程度。但事實上核三廠控制棒抽樣檢測的結果,有些控制棒已經腫脹了千分之二十四英吋。
事件始末
去年九月二十四日,核三廠一號機跳機,在控制棒插入燃料時,在H6位置的R41號控制棒比其他的五十一組控制棒慢了零點幾秒,而且無法完全插入燃料內,離爐心底相差十二~十四吋之多!
美國西屋公司的專家認為,這樣的「症狀」對核電廠並沒有安全顧慮是可以允許的,因為核三廠運轉規範規定,整支控制棒,一百四十四吋,完全插入的落棒時間(rod drop time)不得超過二‧四秒,而且R41只要一‧八秒左右,雖然比其他的落棒時間一‧四~一‧二秒慢了一點,但「仍合乎運轉規範」。而根據過去的「運轉經驗」,西屋專家猜測可能是雜質、鐵屑的影響,所以只要能排除這些因素,就沒有問題了。
台電‧西屋和「原能會」的鬥爭
台電顯然是同意西屋的看法,當然相信自己的電廠是安全的;可是當發現控制棒R41的底栓有彎曲斷裂的現象,西屋專家就一口咬定是台電操作不當引起的傷害,台電卻矢口否認。
由於跳機時間已接近十月中旬的大修期間,而且控制棒問題至今原因不明。原子能委員會不容許反應爐重要爐心組件有問題而又原因不明就貿然啟動,於是命令核三廠將一號機停機,提早大修。
台電總管理處與核三廠在對西屋的崇拜心理下,面對R41的問題還相當樂觀,以為了不起換組控制棒就OK。沒想到原子能委員會與核研所的專家,已注意到這個奇異的現象,向全世界詢問同型的機組是否有類似現象。果然在美國有柯爾威(Callaway)與武爾福克里克(Wolf
Creek)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內發生控制棒腫脹問題。這兩座電廠基於商業運轉經濟理由,並未深入研究腫脹原因,認為只是部分分材料品管問題或其他理由,柯爾威只換了部分,而伍爾芙克里克全部更換後,重新運轉起來。
後來台電竟然基於這兩個原能會發現的「前例」,要求更換部分控制棒後即可啟動。事實上,台電與西屋對控制棒真正的問題,至今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原能會與核研所針對控制棒腫脹現象加以研究,發現控制棒材料金合的氫化問題是全面性的,不僅發生在R41這組上,更發生在其他各組,如果不全部換新控制棒,其他控制棒遲早也會出問題,那時候可能就變得難以控制了。
可是台電一再根據西屋公司的解釋,要求只要更換部分的控制棒,只換五十二組中的五組。在去年十二月三日,原能會和台電第一次「對話」,從上午一直談到傍晚,原能會為此事特別組成一個七、八個人的專案小組。專案小組認為台電和西屋的解釋不夠充分,需要進一步瞭解。
此後台電、西屋不斷提出對他們有利的數據,但與核研所證實的數據卻未能吻合。原能會核管處處長夏德鈺指出,對於小腫脹的數據還頗一致,但對較大的腫脹,西屋測量出來的數據就相當保守了。
由於控制棒在反應爐內,無法用肉眼直接去檢查,必須靠水做屏蔽,用水底攝影機檢視。從錄影紀錄中發現控制棒上許多腫脹與裂痕已經到了目視就能判認的地步。
為了精準瞭解,初步必須用「渦電流檢測(Eddy current test)」去測量。而西屋的專家卻不太精通,當他們發現一些特別的檢測訊號,竟然分不出式腫脹抑是裂痕。反而是核研所的專家替「西屋專家」「補習」一番,「西屋專家」才上了一課。
雖然台電和西屋的「數據」一再被專案小組揭穿把戲,但對於只更換部分控制棒的「信心」始終未減。原能會一反政府機關推諉塞責的慣例,在十二月十六日正式對外發佈新聞稿,聲明:核三廠一、二號機必須俟控制棒問題獲得妥善解決,證實無安全疑慮後,原能會才准許台電公司將核燃料裝回反應爐,以確保日後運轉的安全性。
可是台電仍不死心,繼續糾扯不止。而且某報頭腦不清的記者,竟然指責原能會過分「苛求」台電。原能會在十二月二十三日又發佈了一份更露骨的新聞稿,指名要求核三廠必須更換一、二號機全部的控制棒。這份新聞稿的說明附件原文如下:
原能會向世界通告台灣核電危機
核三廠控制棒實際上有三個問題:
1腫脹(Swelling)
此問題易發生於美國的二座西屋公司設計之核能電廠。
●核研所金相檢驗證實腫脹由氫化產生,屬於材料及設計問題。
●如過度腫脹,控制棒可能無法插入,影響停機。
●西屋公司假設整個圓周均勻腫脹則無問題,但核研所實際觀察到的是局部各處腫脹。並在數處觀察到在一英吋的高度內兩側皆腫脹。
●核研所證實西屋公司之渦電流檢測對大的腫脹,檢測值較保守。
●目前已經渦電流檢測的十組控制棒顯示皆有相當程度之腫脹。如果繼續使用,未來一週期會繼續增大,增多。
●目前無法確保控制棒能繼續使用一個週期不發生問題。
2底栓斷裂(end plug
broken/crack)
●在核三廠九月二十四日跳機後,發生控制棒組R41有兩根底栓斷裂。
●西屋公司認為如果在控制棒較低部位腫脹,有可能產生裂痕(crack),懷疑核三廠R41控制棒組之底栓斷裂是由於操作不當。
●核研所檢驗認為底栓斷裂是由於底部附近腫脹造成裂痕(crack)所致,屬於材料及設計問題。
●已檢驗的控制棒組顯示若干棒組在底部附近亦有腫脹現象。此外,除了R41控制棒組中有二根地栓斷裂外,核研所經由水底檢視亦在其他控制棒組中找到底不附件有圓周方向裂痕(circumferential crack)或軸向裂痕(axial crack)之控制棒。
R41控制棒底栓斷裂應非獨立事件,其他控制棒亦可能發生。
控制棒底栓不容許有斷裂。
根據目前檢測結果顯示在未來一個週期運轉中有可能有若干控制棒會斷裂。
3護套磨損(cladding wear)
此為設計問題所造成,西屋公司設計的多座核能電廠皆有此問題。
西屋公司訂有控制棒應移位及更換之磨損標準,其根據尚待審查。
目前渦電流檢測磨損的標準度尚待釐清。
須根據磨損接受標準移位及更換相關控制棒組後,才可起動。
鑒於以上三個問題皆有安全疑慮,原能會要求台電須更換所有控制棒後方可起動。
這樣的「解釋」已經在明確不過,而且原能會把這份「新聞稿」提供給中央通訊社,發電全世界新聞媒體,公告周知這件核能危機,也提醒各國類似機種要小心了。
夏德鈺表示,其實這件事根本無須這樣大費周章。基於經濟考量,台電實在不需要浪費時間在檢驗評估上面,應該盡早訂貨,換掉所有的控制棒,他說:「這又不是學校作業,可以試一試看看。」
對於台電一再降低安全標準,夏德鈺也十分痛心。他指出,原來是一條長褲的,台電把它修改成短褲,如果再「剪下去」,就不能見人了。
原能會人員對台電的一再推拖也感到不耐,尤其是台電動輒抬出西屋的說法如何如何,「難道美國人去死,我們也要跟著去死?」一位原能會官員不滿地說。
財粗氣大的台電
過去一段很長時期,台電和原能會與核研所的關係是相當曖昧的,不但人員會相互流通,互通聲息,有時候甚至經費也互通有無,尤其是台電財大氣粗,過去又有特殊的政治管道,儼然核能界的龍頭,對核能界潛意識地頤指氣使,尤其是對學術界的「窮知識分子」。各個名校的名教授鮮有能抗拒台電的「研究計畫」,而又能堅持己見報告不許被台電修改者。
在這樣的「養成教育」中,台電員工對學術界還會保持基本尊重者幾希?每遇逆耳忠言,就嗤之以鼻,輕者起而辯之,重者拂袖而去。
中華民國核能學會去年十二月初在清華大學召開,台電總經理陳振華代表理事長陳蘭臬(前任台電董事長,現為中興顧問工程公司董事長)致詞,致詞內容翻來覆去只提到外界如何對核能發電的「誤解」,核能界應盡力與外界溝通,務使台灣能興建核四、核五……不受「外力」干擾!
乍聞之下,真不知是台電核四說明會亦是台灣核能學術界每年一次的最高會議。而會中有一項提案─為了促進外界瞭解核能,凡對核能有興趣的成年人皆可加入核能學會(過去必須有核能的學經歷限制);這項提案在核能學會諸會員鼓掌不起立的情況下通過。
這又是一次展現台電金權的場面,核能學會恐怕也是全台灣唯一需要「努力與外界溝通」的一個學術團體。
然而或許是在「民族情感」的趨使下,核研所專家在核三廠「控制棒事件」中,為了發掘真相,驅除台電對西屋的迷信,一一印證了西屋不實的「假說」。原能會核研所的專家準備把這幾個月以來研究調查的結果,交由國際學術期刊上發表,說明核三廠控制棒西屋的設計缺失,這樣做可能可以替台電爭取向西屋求償時有力的地位。
核三廠過去因汽機爆炸,損失上百億的新台幣,又因控制棒的問題,損失也是七、八十億元,而台電竟未準備向奇異、西屋索賠,令台灣核能界扼腕,同時也生動具體地戳破了台電「核能發電最便宜」的謊言。
核三廠R24控制棒不但揭開了台灣核電的神話,這個事件也逐漸劃清了台電和原能會核管部門的界線。如果台電不能妥善經營現有的六組核電機組,遲早有一座電廠會被原能會下令關閉。
<人間>一九八九年四月
核電廠除了技術面問題,如核三廠的大火與控制棒事件外,也有許多必然面的問題使得核電成本不得不節節上升,台電一直無法回答核廢料處理的成本,雖然台電在核電成本中每一度加上○‧一四元的末端營運成本,也就是這些錢將在核電廠運轉四十年期滿後,供電廠除役之用,包括拆除場內設備,固化處理含輻射線的廢棄物,台電對末端營運成本的估算只有五十年,換句話說,電廠除役五十年內還可以保證,五十年後就沒有保證了。
可是核電廠的廢料,由其是用過的廢鈾燃料,至少需千年的時間,才勉強不出大問題,但五十年的成本能夠照顧到一千年以後的事嗎?想想一千年前,大約是北宋時期,岳飛的「靖康恥猶未雪」的時代,如果當時的人類就已經有了核電廠,而遺留下核電遺址,以及核廢料貯存場,我們會怎麼想?北宋出土的字畫、瓷器可以在蘇富比古董拍賣場上賣一個好價錢,就連今天在約旦首都安曼都都有人拍賣美國「戰斧」飛彈的遺骸,一千年後的人類會出錢買千年前留下的核廢料當古董嗎?
雖然科技不斷進步,但核電廠誕生的四十年後,人類仍無法找出適當的處理方法。為了這個問題,我在一九八九年的夏天訪問美國能源部的兩個實驗中心,芝加哥的阿岡實驗室和田納西的橡脊嶺實驗室,這兩座實驗室是目前核能科技的翹楚,但近年來飽受早年不經心處理放射性物質之害,以橡脊嶺為例,當地的田納西河谷流域經過實驗室附近,地下水已被輻射物質汙染。在美國為了解決當年發展核武,核電造成的輻射汙染,已經估計出至少需要千億美元,才能使環境恢復到可接受的程度。也因此環境科學與除汙技術成了阿岡與橡脊嶺的新貴。
在阿岡的科學家們正在研究一種濃縮核廢料的方使,利用一連的串的濃縮技術處理,集中高輻射物質,減少處理高度輻射物質所需的空間與成本,目前就技術而言,已有相當好的結果,但就實際應用而言,就還差了很遠,一方面是處理需要的時間太長,第二是能源需要量很大,要達到經濟規模還在未定之天。
在橡脊嶺的科學家正在研究一種技術,可以把核電廠廢燃料放進「沙坑」裡,由於沙的主要分是二氧化矽,在通過強大的電流,以及廢燃料本身的餘熱,把紗融成玻璃,是目前處理核廢最先進的玻璃固化技術,但負責這項技術的科學家仍然很保守,因為他們算出這項處理廢燃料技術所耗的能源,比核燃料所發出的電力還要高,根本是一個「賠本生意」,如果要這麼做,早知如此當年何必去發電,發出來的電還不夠自己的「棺材本」,而這項技術能保證輻射不外洩的年限只有百年而已。
雖然這些結果頗令那些處心積慮開發新技術的科學家沮喪,但也讓他們重新從能源成本上評估核能的經濟效益。一位科學家很開懷地說:「我們還是很高興我們研究的成果,至少這令許多原本樂觀的人不再那麼對核能抱持太高的理想主義,每種技術都有它附帶的副作用,至少我們發現了。」
在台灣須多研究核子工程的人,一輩子擁護核能開發,拒絕思考核能的副作用,譬如社會成本問題,仰仗著高科技的外表,構築了濃厚封建思想的「領域」,無法面對事實,他們有那一位可以回答台灣的核廢料問題,除了堆放在蘭嶼,造成台灣壓迫蘭嶼雅美人的惡劣國際形象。
這些懷抱著理想主義的激進分子,他們能為三十年後的核一廠除役核廢問題負責嗎?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奉勸這個社會今朝有酒今朝醉,再用缺電、限電恐嚇老百姓,在四十年戒嚴體制下,大家都是被嚇大的。如果他們的兒子現在出生,三十年後也在核能界工作,我相信沒有人願意在北海岸核電廠的廢墟工作一生,而一生還不夠,還要等一千年。
我並不是用泛道德觀來作社會或歷史的價值判斷,人類從百萬年前開始用火以來,舊恐懼有一天沒有火,生存就成了問題。核能象徵二十世紀人類「求火」的一段歷程,也是人類尋求新能源過渡到下一個世紀的學習經驗,但目前我們已經之道付出的代價太大了,還應該更保守地處理核能問題,這是一個生存的現實問題。
如果以「核能是準自產能源」來說服大眾現在接受核四廠這個「免費的禮物」,好像核電是天上掉下來的能源,這可能太理想化了。並強調萬一發生戰事,一架飛機就可運來三年所需的核燃料,有了核能就萬無一失。
從美國攻打伊拉克的經驗,以及伊拉克以飛雪飛彈攻擊以色列的核子設施,就不難明白現代的軍事戰略與戰術上已經密昂貴的武器如導向飛彈,高性能轟炸機,在可能的第一時間內一定要擊中供應或核子設施,核電廠就是上選的攻擊目標,一方面可以癱患敵人的能源,另一方面在核子災變的陰影下瓦解敵方軍民士氣,核電廠有如一個國家的懸頂之劍,如果樂觀地說核電廠可以承受一架747噴射機的撞擊,就能保證在威力強大的飛彈攻擊下仍能無恙嗎?美國在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五日攻擊伊拉克時,就動手轟炸伊拉克運轉中的核子設施,完全不顧日內瓦公約規定不得攻擊運轉中核子設施的協議,可見戰爭是為了求勝,沒有人會去顧忌敵人土地上的核子汙染。
再就戰略地理上來說,當年在甲午戰爭失敗後,清廷把台灣割讓日本,當時日軍登陸台灣的所在地就是今天核四建廠的鹽寮海水浴廠的海灘。今天在兵家必爭之地上蓋一座核電廠,到底是誰的主意?未來發生戰事由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如果台灣海峽出現軍事行動,台灣的核電還可以維持電力供應,不像燃煤電廠只能維持三個月的儲煤量。」這是歡迎核電廠的標準口號之一。
如果我們深思一下,萬一有軍事緊張情況出現,台灣會維持現有的經濟成長,穩定的出口貿易嗎?即使和敵人講好了,保證不打核電廠,不破壞能源供應系統,到時候台電可以繼續發電,但問題是:發了電給誰用?
這些不是危言聳聽,我們不是從小就被教育要有「憂患意識」,以上的推論不是憑空臆測,而是稍微用邏輯推理的常識判斷。發展能源絕對不能滿腔熱血,憑著理想去做,必須照顧到各種可能的危機,這是分析能源社會成本非常重要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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